史進利在翻姚新南發(fā)給他的短信。本報記者 田國壘攝
史進利在參加體檢前收到一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短信稱要和他談?wù)?ldquo;關(guān)于這次考試的事情”。本報記者 田國壘攝
史進利,山東省濟寧市汶上縣的一名大學生村官,2010年1月20日,在江西省公務(wù)員招考中,以筆試成績第一入圍江西省吉安市公安局的民警職位。然而,正當他滿懷信心準備面試時,一張由一個陌生人從江西九江郵寄來的匯款單把他推入了一個“涉嫌詐騙”的困局,甚至一度被九江市公安局列為網(wǎng)上在逃人員。
值得注意的是,這個與史進利素不相識、聲稱叫姚新南的人寄匯款單的時間正是在史進利參加公務(wù)員招考的筆試和面試期間。姚新南到九江公安機關(guān)報案稱被史進利詐騙錢財,使得史進利被列為網(wǎng)上在逃人員的時間,正好也是史進利接受政審的時間。
史進利稱,這絕對不是一種巧合,是經(jīng)過精心策劃和準備之后實施的巨大陰謀,“目的就是使我政審不過關(guān)然后取而代之”。
神秘匯款單
史進利出身貧寒,父母都是山東省汶上縣的農(nóng)民,家中唯一的收入來源是種田。史進利靠助學貸款完成了4年大學學業(yè),生活費主要是靠輟學打工的堂妹支持。
因為家里“沒錢又沒人”,在激烈的就業(yè)競爭中,史進利靠自己的努力通過了2009年山東省大學生村官統(tǒng)一招考。同年8月,他被濟寧市委組織部選派到濟寧市汶上縣郭倉鄉(xiāng)西楊莊村擔任村黨支部副書記。
史進利稱,“我本來就是農(nóng)村人,所以當時是抱著扎根基層、服務(wù)基層的心態(tài)工作的”,但由于缺乏農(nóng)村工作的實際經(jīng)驗和基層工作的復雜,史進利在西楊莊村只能做一些宣傳、調(diào)研等工作,再加上大學生村官“沒有編制,缺乏穩(wěn)定保障”,工作一段時間后,史進利開始留心各地的公務(wù)員、教師招考,希望給自己找個更穩(wěn)定的工作。
2009年11月,史進利在江西人事考試網(wǎng)看到了2010年度江西省公務(wù)員招考簡章,他高興地發(fā)現(xiàn)江西省吉安市公安局招考的一個民警職位與他的自身條件非常相符。
中國青年報記者通過江西人事考試網(wǎng)查詢到,此次江西省公務(wù)員招考中吉安市公安局招錄一個民警職位,這個職位代碼為2400100033002的民警職位的專業(yè)要求為“美術(shù)類”,而史進利在山東建筑大學讀的正是美術(shù)專業(yè)。
史進利報考職位的筆試地點安排在江西省九江市,筆試時間是2009年12月26日和27日。筆試前一天,史進利和報考江西省南昌市公安局某職位的高中密友路篤川乘火車從山東到了九江,并在考點九江一中旁邊的一家小旅館住了下來。
史進利報考職位的筆試科目有“警察基礎(chǔ)知識、行測和申論”。兩天考試后,史進利自感比較順利,于2009年12月27日當天同路篤川一起乘火車返回山東。
2010年1月20日,史進利在吉安市政府信息公開平臺上查詢到了自己的筆試成績在所報考的職位的考生中名列第一。
4月10日,中國青年報記者通過江西人事考試網(wǎng)也查詢到,在該網(wǎng)公布的《江西省2010年度考試錄用公務(wù)員第一批入闈面試人員名單》中,史進利成績名列第一,和他一同進入面試的還有吳建朋、楊海兩名考生。
4月8日,史進利的父親對中國青年報記者說:“史進利查到自己筆試考了第一時非常高興,我們?nèi)胰艘捕挤浅8吲d。那天中午我們家還買了酒菜慶祝,我和進利還有他哥哥三個人喝了一瓶白酒。”
殊不知,當史進利一家正沉浸在筆試成績第一的喜悅中時,一場足以影響史進利前途的災(zāi)難即將襲來。
2月1日,正在郭倉鄉(xiāng)政府辦公室工作的史進利突然收到一張匯款單。
中國青年報記者拿到的這張編號為 10101512450017的匯款單的復印件顯示,收款人姓名為“史進利”,收款人地址也是史進利工作的地點“山東汶上縣郭倉鄉(xiāng)政府”,匯款金額為“5000元”,匯款日期為 2010年1月24日。
史進利稱,從收款人地址和姓名上看,這張匯款單肯定是寄給他的,但他感到困惑的是,自己并不認識匯款人“姚新南”。
“一個和我素不相識的人為什么要給我寄錢呢?”史進利當時就產(chǎn)生了疑問。
該匯款單顯示的匯款人地址為“九江市火車站旁”,“有誰寄錢會寫這么模糊的地址呢?”這更加深了史進利的懷疑。
但在送匯款單的郵局工作人員的一再催促下,史進利還是簽收了這張匯款單。
神秘匯款人
史進利的父母稱,史進利收到匯款單不久便打電話往家里詢問,“家里是否有九江的親戚朋友,是否認識姚新南這個人?”史進利的父母幾乎問遍了史家和娘家所有人,都沒有打聽到有人與姚新南相識。
由于匯款單上名叫姚新南的人留下了一個“13698022566”的電話號碼,史進利便用自己的手機給這個號碼打電話,電話要么是無人接聽,要么就是處于接通狀態(tài)但始終沒有人說話。史進利用其他人的手機、座機反復撥打13698022566這個電話號碼,但始終無法取得通話。
經(jīng)記者查詢,匯款單上出現(xiàn)的這個手機號碼歸屬地為江西九江。
拿著這張由陌生人寄來的匯款單,史進利越想越感覺不對勁兒。收到匯款單的當天下午4點多鐘,他便到汶上縣郭倉鄉(xiāng)派出所找到所長楊修臣說明情況,并將匯款單交給了楊。
4月8日,楊修臣向中國青年報記者證實,2月1日下午史進利確實到派出所說了匯款單的情況,并將匯款單交給了他。
參加筆試的地點是九江,匯款單郵寄的地址也是九江。這讓史進利開始懷疑這張匯款單與自己參加的公務(wù)員招考有關(guān)。毫無頭緒的時候,史進利甚至猜測這張匯款單是不是他報考的公安部門在故意考驗自己的誠實度,他甚至上網(wǎng)發(fā)帖詢問和向考過公安部門公務(wù)員的人打聽,公安機關(guān)招考是否有這一環(huán)節(jié)。
后來,史進利在通信部門打印自己號碼的通話記錄時發(fā)現(xiàn),匯款單上出現(xiàn)的13698022566號碼曾在2月1日之前給他的手機上打過電話。據(jù)史進利回憶,他在與13698022566號碼通話時,對方操著一口南方口音的方言,他聽不太懂,只記得通話中對方曾說過“貨款”什么的話,因為是陌生號碼,史進利當時以為對方打錯了,并未在意。
史進利報考職位的面試時間安排在3月20日,地點在江西吉安。面試的前一天晚上9點多,史進利的手機突然接到13698022566號碼的來電。“只身一人在外地參加面試,出于安全考慮”,史進利沒有接聽,但他以短信的方式與這個號碼進行溝通。
4月8日,記者在史進利的手機上看到了這個號碼給史進利發(fā)送的5條信息。(史進利手機發(fā)件箱已刪除,短信交流內(nèi)容用省略號代替)
依次為:
……
“九江的”
……
“我打錢過去這么久了,黑木耳還沒寄過來?”
……
“你少裝了,把錢還我。”
……
“我已經(jīng)報了警,你就等著吧,你躲不了的,你這個大騙子。”
……
“你就等著吧。”
這次的短信交流讓史進利感到“既奇怪又擔心”。
面試后的次日便是體能測試,在3月21日史進利參加體能測試前,一個15879662503的陌生號碼反復打到史進利的手機上,史進利同樣沒有接聽。不一會兒,這個號碼又發(fā)短信到史進利的手機上。
“你好,你接個電話,有事和你商量。”
“我在參加考試,不方便接電話。”史進利回復道。
“我不怎么會打字,請你接個電話,關(guān)于這次考試的。”15879662503的號碼這樣回復。
因參加體能測試,史進利沒有再回復這個短信。
經(jīng)記者查詢,15879662503的號碼歸屬地為江西吉安。
“他們是誰,怎么會知道我的電話號碼?還明確知道我的工作單位?他們怎么對我的信息了解得這么多?而且還說與這次考試相關(guān)?”當時,史進利腦海中充滿了一連串的疑問。
從公務(wù)員考生變成網(wǎng)上在逃人員
由于面試、體能測試、體檢和填寫政審材料都要在同一個時間段內(nèi)完成,史進利這次在吉安停留了近10天。面試成績公布后,史進利依然名列第一,以超過第二名將近20分的成績順利進入體檢等環(huán)節(jié)。
記者通過江西人事考試網(wǎng)查詢到的《吉安市2010年度考錄公務(wù)員公安機關(guān)入闈面試考生總成績及入闈體檢人員名單》顯示,面試后,史進利的總成績依舊位列第一,為255.58分,體能測試“合格”;筆試的第三名楊海的總成績上升為第二名,為235.7分,但體能測試為“缺考”;吳建朋總成績位列第三,為225.92分,體能測試“合格”。
3月25日,順利通過體檢后,史進利當晚就坐火車從吉安回山東兗州。在列車臨近到達兗州的時候,約下午3點,史進利突然接到一名自稱是九江市公安局廬山分局刑警的電話,這名刑警在電話中告知史進利:“有個叫姚新南的報案說你詐騙,我們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你們當?shù)氐墓膊块T,現(xiàn)在請你過九江來說明一下情況。”
“突然聽見說我涉嫌詐騙我一下子就懵了,我拼命向那位警官解釋說錢我沒有去郵局取,而且匯款單也已經(jīng)交給當?shù)嘏沙鏊?,想讓九江那邊和我們這邊的派出所聯(lián)系。”史進利說。
但電話那頭的回復是:“我們不管這個,只要你過來說明情況。”
史進利慌忙稱:“我手機快沒電了,回家后再和你聯(lián)系。”便掛斷了電話。
下了火車,史進利從兗州車站直奔郭倉鄉(xiāng)派出所找所長楊修臣。“當時楊所長說他們已經(jīng)接到九江那邊的電話了,而且說我已經(jīng)被九江市公安局列為網(wǎng)上在逃人員。”史進利回憶說。
由于接到匯款單的下午便將事情告訴了楊修臣,史進利請求楊修臣能否以派出所的名義向九江警方解釋情況。楊修臣給的答復是“會繼續(xù)研究”。
“幸虧楊所長了解情況,不然我肯定已經(jīng)被抓起來了。”史進利說。
從派出所出來,史進利說他是“一路狂奔”回到白石鄉(xiāng)李莊村的家,“剛回來那兩三天害怕極了,心里直發(fā)毛,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這樣的事兒,就怕什么時候警察來把我逮起來。”
此時,史進利全家也都陷入恐慌中。史進利在火車上接到九江方面的電話后,就立即將事情告訴了父母和哥哥。
“害怕啊,嚇死了快,我們家雖窮但沒干過違法的事兒,連玉米棒子都沒有拿過人家的,一下子被列為網(wǎng)上在逃人員了,能不害怕嗎?”史進利的母親說。
史進利的哥哥史勝利也說:“當時感覺很迷茫,不知道該怎么辦,束手無策。”
“幸虧錢沒有取,把匯款單交給派出所了,不然長一身的嘴我們也說不清了。”史進利的父親說。
驚魂未定,史進利開始為自己公務(wù)員的政審環(huán)節(jié)擔憂,因為他緩過勁兒來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被舉報涉嫌詐騙和被九江市公安局列為網(wǎng)上在逃人員的時間,正是他接受政審的時間。
在吉安填寫政審材料時,史進利就注意到政審材料中有“是否有犯罪嫌疑尚未查清”一項。他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眼下的遭遇與政審中關(guān)鍵的一環(huán)緊密相關(guān)。
史進利稱:“到這個時候我才幡然醒悟,這就是一個精心策劃的騙局,可能就是和我有競爭關(guān)系的人在策劃栽贓陷害,使我不能通過這次審查,把我取而代之。”
史進利稱由于面試時有很多考生,他當時未注意到和他報考同一職位并通過筆試的吳建朋、楊海兩名考生。在懷疑有人因想與自己競爭職位而設(shè)計陰謀后,史進利也曾試圖通過網(wǎng)絡(luò)查找其他兩名考生的信息,但沒有查到。
4月11日,記者撥打姚新南13698022566的電話,電話已被轉(zhuǎn)入“來電短信提醒”業(yè)務(wù),無法接通。記者同時也撥打了在體檢前發(fā)給史進利短信稱“與這次考試相關(guān)的事商量”的15879662503號碼,號碼可以撥通但始終無人接聽。